黄玉被爹娘视之为掌上明珠,总是细心呵护。祖母何碧珠视之为宝,常对人言:“我黄玉孙女是天仙下凡投胎,将来最有出息。”
黄玉不到六月说话,八月便不用扶,独自行路,走得快而稳。庄园里人皆称奇女。
小黄玉最喜欢和祖父玩。祖父许平和常绘声绘色地给她讲故事。
有一次,许平和给孙女说出了一个秘密:“我去老君崖,发现路旁有一泉水坑,坑里竟有鱼儿在游,就用树枝钓上两条鱼。以后每天都能钓上两条鱼。您祖母把鱼熬汤给我喝,使我身体更健康。”
“爷爷,要是没有坑里的鱼,您就不好了吗?”小黄玉十分惊奇。
“肯定没这么好。”
小黄玉眨眨眼:“爷爷,那坑还在吗?我要看!”
“后来,有人要盗水和鱼,我和你爹就把它封起来上了锁。等你再大些去看吧。”
三个春秋即过,许开顶带回一个长胡子眼镜师傅。听说来了教书师傅,黄玉高兴得很,从南厢房连蹦带跳到了大堂,一下爬到眼镜师傅衣兜里,牵起师傅的长胡子:“老爷爷,你这须怎么这样长啊?”
父亲见之,喝道:“黄玉,不讲规矩!”黄玉非但不怕,还反问:“爹,规矩是什么呀?”母亲经常给她讲日常用语、儿童生活故事,还教她唱歌、绘画 、做游戏,黄玉见什么就问,母亲有问必答,使得小黄玉愈来愈聪明。
当下听爹爹道:“规矩,就是懂得礼貌,尊敬长辈。”
黄玉细眉一展:“讲礼貌,哦,娘给我讲过的。”黄玉马上从师傅衣兜里下地。
师傅夸道:“黄玉真聪明,真聪明!”
自此,小黄玉与堂兄许宝山、堂姐许岚、表姐慕贞拜读于师傅门下。师傅姓程,名天衍,姚市人,虽算不上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,但被员外、绅商请到府上、庄园教子弟,已达二十余载,经验丰富,对于童儿的教学,简直是得心应手。
师傅第一堂课教“天、地、君、亲、人、家”六字,之后过关检查,小黄玉工整无误地写上黑板,字的形、义、用法说得头头是道。程师傅惊异:“三岁黄玉有这般造化,真乃神童也!”
程师傅的教法时髦,不局限于传统、古板的规定教材,常结合时尚和儿童熟悉的身边事,编一些四言八句、小诗、小文章、算术题,教给学生,孩子们学得兴趣盎然,接受得快,并能结合生活实际,学以致用。程师傅善于因材施教,给黄玉增加一些难度较大的学习内容,对差的童儿则重在基础的培养。
光阴荏苒,转瞬已过三载。
春天的许家坝,花红柳绿,景色迷人。
程天衍带着童儿们穿过田间小蹊,沿石羊河畔游玩。师傅指指河流问童儿们:“你们知道这石羊河名的来历吗?”没人回答,师傅正准备叙说,黄玉从前面转过身来:“师傅,我知道!”
“小黄玉知道?”师傅拍拍黄玉的肩,似乎不大相信,但还是说,“好吧,给大家说说。”
“这是娘告诉我的。”黄玉条理清晰地讲述起来。“古时候,这条河叫石河,因河岸间有石壁而得名。石河常年暴洪泛滥,淹没庄稼农舍,农家苦不堪言。那西山野羊中有一种角粗直的羊叫岩羊,喜栖高山大岭,常危害庄稼,农家损失很大。农家人面对山洪之灾,把这石河比作山上的岩羊,称此河为石羊河。时逢大禹治水路过此地,他听说石羊河泛滥成灾,号令五千之众,修筑岸堤,并将四面山水分道泄洪,治好了灾河。百姓们三呼万岁,要改河名为禹河,大禹不允:‘这河仍叫原名吧,石羊不是已被驯服了嘛,它会规规矩矩为百姓效劳的!’”
师傅带头鼓掌,表示对黄玉的讲述很满意。师傅捋捋长须,有意要测测童儿们所学能否应用,信口吟道:“山清水秀喜鹊闹春,谁对下句?”
走在前面的黄玉扭头接对:“桃红李白蜜蜂戏花。”
师傅指着河中清澈见底的石滩:“水清石现游鱼撒欢。”
宝山接:“天蓝地青游人笑谈。”
黄玉接:“柳翠影俏玩童竞乐。”
油菜地边,师傅俯身抚着菜花吟道:“菜花黄黄似金。”
慕贞蹦到师傅身边抢接:“大地青青如水。”
黄玉抱住路边一棵榕树举头望着树梢:“榕叶绿绿如玉。”
师傅捻须评论:“小黄玉对得最好!”
河滩上,两只鹅昂脖唱歌往深水里游,童儿们蹦着往河中掷石子,惊得双鹅举翅奔逃,河水“哗哗”撩起两道浪花。
黄玉诗意触发:“白鹅与青鹅,悠悠水中歌,玩童掷石子,举翅飞天落。”
师傅对黄玉竖起拇指,尔后对众童儿道:“童儿们,那边来了一群鸭,你们以鹅和鸭为题对一联吧。”
黄玉出上句:“白鹅青鹅同游石羊河。”
一直沉默无语的许岚接对:“黑鸭麻鸭共啄稻黍食。”
宝山对:“黑鸭麻鸭共住青草窝。”
黄玉道:“鸭每晚回主人家木圈里歇宿下蛋,改为‘黑鸭麻鸭共宿木屋窝’吧。”
下午,童儿们聚书堂上课,师傅要大家各选上午所见,绘一幅画。宝山作桃树蜂采花,许岚作喜鹊闹枝头,慕贞作群鸭游小溪,黄玉作双鹅飞天落。师傅阅后,对黄玉的水彩鹅画最为满意,将图裱糊贴于堂壁,那飞天落溪的青白双鹅,栩栩如生,给人以启迪和想象。
冬天来临。窗外雪花飘飘,窗内孩童们专心致志听讲。课余,程天衍伫立廊沿,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,信口而吟:“天公下雪不下雨,雪到地下变成雨,变成雨来多些事,不如当初就下雨。”
黄玉在一旁观看水池中的游鸭,竟接对起师傅的诗句来:“田鸭吃谷不吃屎,谷到腹中化成屎,化成屎来太不易,为何当初不吃屎?”
玩雪的宝山和几位学童拍手叫好,师傅亦大惊,心里赞道:“奇女,神童也!”
黄玉七岁生日这天,祖父辞世,为何许正宏与孙女一死一生,皆与父亲许进仕祭日同在七月七日?这成为许家一道难解的迷。
祖父的道场做得特大,给黄玉留下深刻的印象。祖父同葬曾祖石室崖墓。与往常一样,在告别亡灵后,黄玉仔细地观察着墓门上的双鱼纹。
祭葬回返,黄玉缠着祖母讲神井和双鱼的秘密,祖母显得很不高兴,冷冷地说:“小孩子,不该知道的事,就不要问,长大了,婆婆自然要给你讲的。”
黄玉觉得鱼很神奇,要管家去田里捉鱼。许安捉回两条鱼,放在木盆里。黄玉看着游来游去的鱼儿刺绣。刺绣是娘教她的。在书堂放假时,娘就让女儿学刺绣,先后学会了绣兰花、茶花、蝴蝶、小鸟等。当下,黄玉竟把双鱼绣得活灵活现,父亲和族人看了,都夸她心灵手巧。
这年月半节,双琪生下一个儿子。
中年得子,许开顶高兴异常,特到老君庙抽签,请道长测算:“请问道长,我欲给儿子取‘黄道’之名,可好?”
道长观儿面相道:“甚好,甚好!此子生于祭祀之日,乃黄道吉日,加之老爷及祖上皆道教信徒,此子将来必为崇道信男,此名正应将来!”
黄玉有了黄道小弟,喜悦万分,在娘面前也显得更加听话了。
新学期来了。许开顶请回一位壮年师傅,专教孩童们习武健身。
一年前,许开顶从锦城返家,骑青鬃骏马奔驰于崇山峻岭的林中小道,突被拦路绳绊倒,一伙蒙面剪径强盗将其双手反绑,威逼交出金银。许开顶身上只剩十来个铜币,强盗大为不满,拉起青鬃骏马要走,许开顶央求留下骏马,一蒙面大汉挥舞马鞭猛抽其身。
此时,一马飞奔而来,马上壮士喝道:“何方强盗,胆大包天,朗朗乾坤之下,竟敢抢人越货!”话音未落,壮士一个白鹤亮翅,飞落贼前,一个斜飞腿,挥鞭贼往后便倒,另四贼围住壮士,壮士又一个左脚蹬,二贼翻倒于地,又一个转身右脚蹬,另二贼扑地。
五贼爬起便逃,为首的边逃边叫:“今天倒霉,遇上高手了!”
壮汉给许开顶解了绑绳:“许老爷,受惊了,恕小生来迟!”
“你?你为何救我,我不认识你呀?”
“许家坝的许老爷,积善好施,犍为郡名人,谁个不知,哪个不晓?小生几年前就认识你了。”
“你从何处来,这是碰巧吧?”
“我从青城山见师傅回转,恰遇此等险事,也算与许老爷有缘吧。”
“你姓甚名谁,家住何方?”
“我姓何名达兴,东山人,与许家坝近在咫尺。”
“你刚才那是什么功夫,真让我触目惊心,大开眼界。”
“真人面前不烧假香,那招数乃道家太极功夫。”
原来,何达兴自小喜欢武术,十六岁那年在表哥引领下投奔青城山学道习武。十个春秋的勤学苦练,不仅成就了一身好功夫,而且领会了道家思想的精髓。
太极拳与道教有着密不可分割的“血缘”关系,它是道教文化的形象体现,其内涵博大精深,其养身医疗价值、技击护身功用和艺术造型美感皆为上乘。许开顶对太极拳与道教的姻亲关系也略知一二,听着何达兴的侃侃谈论,顿觉遇上了师傅,产生了求知的欲望。
许开顶祖父就是道教信徒,父亲对道教崇拜得五体投地,但他们身为朝官,一生忙碌,对道教没多大造化。许开顶时时记起父亲遗训:要崇尚道教,保住许家龙脉。他很想研究道教诸如阴阳五行、八卦太极等思想内涵,并习练太极拳,但为偌大家室生计,奔忙于丝麻茶贸易,无法静心修行,唯寄希望于黄玉及侄孙们。现在天赐良机,遇上道家思想、太极拳术集于一身的何达兴,真是喜从天降啊!
于是,许开顶勒马与何达兴并行,十分真诚地道:“今日遇上何师傅,真乃三生有幸。我祖、父辈皆崇信道教,到我辈,为生计奔忙,有些疏远。请你去我庄园,给我女儿及侄男侄女们当师傅,你意下如何?”
不料何达兴道:“现在我要侍奉患病的母亲,等些时日再说吧。”
许开顶一直盼望着何达兴的消息。眼见女儿和侄子们一天天长大,正是习练太极功夫的好时候,不能错失黄金年华啊,什么时候达兴才能应邀而来呢?今年春天,达兴母亲病危,许开顶听到消息,即赶往东山看望。不久何母去世,达兴用许开顶送的铜币,安葬母亲并还清了欠债。何达兴与相邀而来的许开顶来到了许家庄园。
自此始,程天衍与何达兴,一文一武,交叉给孩童们上课。早晨和上午前半时,习练太极拳,上午后半时,或学汉文、算术、或学音乐、绘画,下午前半时听道学,中段时,习练太极拳,后段时,孩童自己开展课外活动诸如游戏、羿棋、骑射、抛纱套物等。
首堂习武课,何达兴介绍了太极功夫从起势到收势的四十招式,刚言明习此功夫的方法,黄玉从座位上站起:“请问师傅,习练太极拳有何用?”
“徒儿们,欢迎大家发问!”何达兴欣然道,“太极拳是华夏之宝贵财富,是一种古老的健身与技击并重的拳术,习练它,你会越来越觉出它的神妙,它的好处,得用你的毕生去体会。懂吗?”
“懂了!”黄玉点头。
“好,徒儿们,开始习练!”何达兴领着徒儿们到书堂外小坝里。
首堂道学课,何达兴讲述了道教与太极拳从内涵到形式一脉相承的关系,言明太极拳体现道教“清静天下正”、“柔弱胜刚强”、“反者道之功”等教礼教义思想,言明道教太极门十三秘诀的修行之路,吟唱了歌颂天神之经。何达兴向徒儿们形象地表达出道教徒飘然洒脱的超然境界。师傅深入浅出,循序渐进的讲授,使徒儿们对神秘的道教有了初步的认识。这堂课激发了徒儿们习经诵道的兴致,给黄玉留下永志难忘的印象。
自此,黄玉一天一天步入道教的圣殿。
不久,书堂又增添两位少年,一位赵匡,一位申辅,均为许氏家族的外甥辈,其父均为许开顶生意场上的好友,闻听许家书堂请来道学高人传授太极功夫,纷纷将儿子送来书堂拜师习武。许家庄园更为热闹。
赵匡比黄玉大六岁,申辅比赵匡小三岁。但习拳学文均不及黄玉,黄玉学文习武及道学均一天天精进,各门功课第一。特别是在课外活动抛纱套物,黄玉抛掷得精湛绝伦,学伴们拍手叫绝,其技能技巧,竟与何师傅不相上下。
在习练“白鹤亮翅”招时,黄玉一学就会,赵匡笨手笨脚,怎么也做不到位。课余,赵匡请黄玉教,黄玉给他矫正动作,示范胳臂舒展及双腿腾越技巧,经过几天习练,赵匡终于学会了。赵匡突然拉住黄玉的倩手:“表妹,你真聪明,你大了,我要娶你!”
“不干,不干!”黄玉小嘴一翘,身子一扭,“我才不嫁你这笨牛呢!”
“嫁谁?嫁京都去?”宝山逗她。
“就是要嫁京都,怎么样?”黄玉斗嘴,“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!”
“嫁皇帝最好!”申辅接上来凑热闹。
“好,嫁皇帝!”黄玉瞪着晶亮的蚕眉眼,大声而认真地道,“当皇后,帮着皇上治理天下,造福万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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